博物馆“数字化”探索与“接地气”实践

日期 | 2018-07-13 来源 | 文博圈

▲2016年10月11日,摄影师在敦煌莫高窟第148窟拍摄卧佛。(新华社记者范培珅/图)

  “比原来的尺寸放大8倍都不失真”

  对于敦煌研究院来说,眼下最迫切的仍然是,壁画等文物的保护问题。由于自然原因,莫高窟的壁画、彩塑等文物的所处环境脆弱,实物保护难度很大。

  从1980年代末起,敦煌研究院就开始着手将石窟数字化,目前已完成了敦煌石窟180余个洞窟壁画的数字化采集,三维重建了20身彩塑。这比原来的临摹方式要快得多,敦煌研究院副院长张先堂介绍说:“我们几十年才临摹了15个洞窟。”

  敦煌研究院将这些措施称为“数字化保护”——一方面,通过影像记录、数据采集,洞窟艺术得到保存;另一方面,游览与观赏活动得以迁移至洞窟的现实物理空间之外,减少人工活动对洞窟的影响。

  在数字化采集工作愈加完整之后,实际开放的洞窟的数量可以得到有效控制,张先堂说:“这是基于现在的游客越来越多,去年达到了172万。因为来的人越多,给地方社会经济的发展带来的效益越大。但是敦煌的洞窟受不了。”

  据敦煌研究院评估,如果莫高窟每年的游客人次达到200万,他们就面临紧张的局面,如果达到300万,就有可能承受不了。

  由于病害和洞窟空间大小的限制,敦煌的492个洞窟,真正适合开放的只有一百二十多个,但近几年,游客人次却以每年20%以上的速度递增。“我们也不能完全关闭不看,但是会让大家更多看数字化的。”张先堂说,“这是需要社会谅解的现实。”

  “用数字化做展览,”张先堂向南方周末介绍,“最基础的(目的)还是保护,比如万一发生地震,崖体崩塌了,这些信息我们完整采集下来了,用数字化技术完全可以重建,我们很多高清晰度的数据,最高的达到600DPI,相当于比原来的尺寸放大8倍都不失真。”

  在敦煌莫高窟,游客进入洞窟游览之外,可以先到博物馆的数字展示中心“看电影”。这个数字展示中心在2014年8月已开始投入使用。观众在其中可以看到两部影片,一部是关于莫高窟历史的2D影片《千年莫高》,另一部则是球幕影厅的《梦幻佛宫》--这部8K高清电影不仅能对壁画进行精致的细节呈现,还能逐尊、多角度展示莫高窟的古代佛像。

  敦煌研究院最初进行数据采集时,清晰度是72DPI,只够作为档案保存。随着数字技术的迭代,洞窟的数据会在新的技术条件下重新采集。原先采集的低像素图片仍会保存。敦煌的壁画本身一直处于变化状态,人们最熟悉的就是色彩衰变,所以每个时期采集的图像都反映了它当时的状态。

  在一幅唐代的壁画上,一条本来一毫米左右宽度的线可能在氧化作用下变宽到一厘米,而颜色也可能从肉粉色变成黑色。莫高窟的导游调侃--由于氧化作用,一千多年的佛教壁画,如428窟,现在看起来已经很“野兽派”了。而一些位置较低的洞窟,由于很早被沙土尘封,色彩变化要小得多。

  大规模的数据采集需要的资金量巨大。作为国家二类文化遗产事业单位,敦煌研究院的资金来源长期主要靠国家拨款,另一资金来源则是门票收入。“我们去年的门票收入是2.2亿,但是年度的支出大概在4亿多,”张先堂说。近年来的社会捐助在增多,倾心于佛教、艺术的社会人士捐款热情很高,然而,面向大众的捐助渠道却不够完善。

  2018年6月8日,敦煌博物院、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与腾讯联合启动了“数字供养人”项目。借助移动互联网平台,智能手机用户可参与单笔0.9元的捐助。“数字供养人”的募集金额被设定在190万,主要用于第55窟的数字化。

  敦煌研究院文化创意研究中心副主任杜鹃说:“我们主要还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敦煌文化传播出去,让大家知道敦煌,也能参与到敦煌文物的保护中来,钱是次要的。”

  古人也追求时尚

  除了敦煌研究院,国内各大博物馆也在努力扩大收入来源,忙着开发自己的文创产品。故宫博物院是其中的佼佼者,屡屡推出自主研发的爆款产品。这既得益于故宫丰富的馆藏资源,也得益于产品研发思路的“接地气”,尤其贴近年轻人的审美。

  但在秦始皇帝陵博物院的文化商店,游客能够看到的文创产品还相当基础,主要为秦俑、铜车马、武器等的模型。

  “文创产业其实一直都是我们的软肋,还处于初级阶段”秦始皇帝陵博物院院长侯宁彬说,“过去我们对文化产业基本上是任其自由发展,没有做过很好的规划。”

  而秦始皇帝陵博物院自身文物的特征对开发文创产品也有限制。在侯宁彬看来,这些文物“文化内涵多,但元素不易提取”。

  不久前,曾有民宿把兵马俑搬进了房间,引起热议。

  侯宁彬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差的创意。兵马俑是一种丧葬文化,如果我们把丧葬文化植入民居里,是老百姓不容易接受的观念,对于我们中华民族来讲,是有违和感的。”

  但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并未停止探索。兵马俑展厅的入口,放有一个二维码,游客扫描二维码即可进入“博物官”的小程序。这个小程序可以识别游客拍下的馆内文物,并给出相关介绍,甚至可以查看“铜车马”的3D模型及关键数据。秦始皇帝陵博物院数字化探索的目的,正是改变游客的观展方式和体验。

  2018年6月9日,腾讯与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召开发布会,宣布达成合作。发布会上,腾讯展示了一款有摄像功能的眼镜,文物修复人员佩戴这款眼睛后,在工作过程记录工作内容,而手机端用户将来则可以在腾讯的短视频平台上,以第一视角观看兵马俑的修复过程。

  国内几大博物馆一致认为,古代文物具有与潮流对接的潜力。“石窟开凿在当时一定是一件很潮的事,”杜鹃说,“196窟里面的那些人的服饰,我觉得都特别潮,也很时尚,还有220窟北壁的那个菩萨穿的‘丝网袜’。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元素通过好的转化形式,满足更多年轻人的需求或者对敦煌的向往。”

  故宫博物院的副院长冯乃恩认为“故宫和时尚并行不悖”。在他看来,朱棣遣郑和下西洋、康熙着迷于科学仪器,都说明古人也追求时尚,而雍正也留下了穿西方服装的照片。

  活化传统资源,扩大与社会的接触面,尤其是吸引年轻人的关注,在2016年《“互联网+中华文明”三年行动计划》发布之后,也成了博物馆的重要工作。

  故宫博物院不仅推出了《韩熙载夜宴图》、《每日故宫》等圈粉能力极强的App,还在2017年开放了《海错图》,和腾讯合作举办“NEXT IDEA故宫条漫大赛”,与年轻人、流行文化接轨。

  将文化IP授权给游戏,或直接根据这些文化IP专门开发游戏,也是使传统文化元素年轻化的重要渠道之一。腾讯的一款新游戏就将以秦始皇陵的地宫为背景;而敦煌研究院也会与腾讯合作,推出一款热门游戏的定制皮肤。

  在将传统文化元素年轻化、时尚化的过程中,各大博物馆都不得不面对会不会歪曲传统,脱离传统本身内涵的问题。“文化的神圣性不要过多去谈,但是不代表随意按照我的心思去解读文化,或者用调侃的心态来对待我们的传统文化,这是不允许的。” 冯乃恩说。

  但对于如何把握通俗和庸俗的尺度,冯乃恩也认为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需要一种包容的心态:“这些工作、产品都在做一些探索。在创新的过程当中,容许它们出错,不要一棒子打死。”

  “数字化也好,信息化也好,要基于我们对它研究的深入,”侯宁彬表示,“我们不能为了数字化而数字化,如果说我们现在的考古发现、考古成果不足以支撑数字化的展示,那我们宁愿不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