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副教授吴白雨,刚完成一次对学生的作品设计指导工作,这些作品都奔着参加首届云南省博物馆馆藏文物全球文创设计大赛而去。这项大赛从4月份开始进行,吴白雨很早就接到了博物馆的合作洽谈,希望能在他所任教的学院里,指导学生们完成这些参赛作品。
最高3万元的奖金很诱人,学校里,从本科生到毕业生有很多人参加。6月28日初评后,不少人进入了决赛。这个以“把博物馆带回家”为主题的大赛,一共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1474份稿件,最终只有106份作品入围决赛,并进入打样环节。
如今,云南许多遗址博物馆正在悄然推动自身馆藏的文创产品开发,只不过因为尚未成型,大多数博物馆都选择暂时关起门来思考。这场热潮的推动因素,大多是因为今年4月27日国务院常务会议确定的推动文化文物单位文化创意产品开发的措施。有了这样的驱动力,各家博物馆开始了自己的文创开发之旅。
大多数现 状:还没脱离工艺品的概念
云南省博物馆纪念品商店自新馆开馆时就同步开业了。大学生李菁记得,开馆不久,她参观完博物馆之后,希望在商店里买个心仪的纪念品回家,一进店满眼都是毛绒公仔、琥珀钥匙扣以及各种她无力购买的馆藏文物复制品,少数与文物有关的小物件也设计得缺乏新意,最终她扫兴而归。
云南省博物馆的纪念品商店
李菁喜欢旅行,每到一个地方,都喜欢去当地的博物馆看一看,顺带买个纪念品回家。她说,在她参观过的博物馆中,云南省博物馆算是衍生产品比较有限的。与李菁的感受颇为相似,云南省民族博物馆科研部副主任杨晓这两年开始有些忧虑。作为博物馆的研究馆员,她时常要到其他省份,甚至国外进行交流,所见到的场景常常令她汗颜。“有时候甚至连带个礼品,都找不到能够代表我们馆特色的包装袋。”这样的尴尬不止发生过一次。
因为经常被云南各家博物馆邀请献谋划策,吴白雨对云南许多博物馆的现状都很了解,在他看来,云南大多数博物馆还是以工艺品的概念进行文创产品的设计,“产品的重要的特征就是大批量复制,而且注重实用功能,工艺品大多数只是单件用来陈设的。”作为澄江化石地博物馆、丽江博物馆、玉溪博物馆等地的常客,吴白雨发现,目前云南的博物馆大多都处在尝试阶段,但他也颇为乐观,认为云南的博物馆在文创产品这件事情上不需要太过急躁。“其实文创产品进入博物馆也是在近几年兴起的,云南省博物馆也一直在做这方面的思考,还开设了专门的部门,老馆时已经售卖简单的文创产品了。”吴白雨看来,即便是故宫,也还处于一个亦步亦趋的学习阶段,“这需要一个过程。学习外界也需要有创意性的学习,不能因循守旧,也不能跟着别人的步伐走。”
从业人员:文创产品要和生活相关
在云南省民族博物馆的民族艺术品商店里,吴松懿正忙着为游客介绍产品。她承包这个商店已经16年了,商品都是按照少数民族的特色制作的,有些品质很好,但价格自然也高。吴松懿说,对外国游客而言,这样的产品是原汁原味的艺术品,他们反而不喜欢经过设计和加工的衍生品。吴松懿承认,在文创产品开发方面,云南一直都处于很薄弱的状态。云南民族博物馆并没有设计过与馆藏文物有关的文创产品,吴松懿向少数民族订货时,有时会加入自己的创意思维,做一些符合现实生活的产品,但这些仅仅是一小部分。
“原汁原味的东西,对于普通游客的吸引力并不大。”在云南省民族博物馆工作了20年的杨晓很明白,博物馆的文创产品要和生活发生关系,不能仅被当做艺术品欣赏,毕竟博物馆面对的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作为许多外地游客来到云南必去的博物馆,云南陆军讲武堂历史博物馆正在进行“中国远征军”主题展览,这里每天的人流量非常大,设立于门口左侧的游客服务中心却人迹寥寥,屋内摆了四五个玻璃展柜,商品都锁在柜中,左边的咨询台放着贴有各种带有博物馆元素的冰箱贴,有的印有讲武堂建筑图案,有的则印有这次“中国远征军”主题展图案。除此之外,玻璃柜里还有以当年讲武堂学员“入伍记”、“日记”封套为原型设计的笔记本、纪念章、书签和一些相关图书。工作人员介绍,这些产品大多只要几十元钱,购买商品的人不算少,但也有人觉得产品类型单一,选择余地不多。
李菁在这里买过一本“入伍记”笔记本,对她而言,多少看起来比较特别,拿出来用的时候,常常被问起来历。“这就是文创产品的作用,游客把纪念品买回家,看到的时候就会想起自己曾经在哪里参观过这件东西的原件,还可以跟身边的人介绍纪念品的内涵,这就是推广博物馆文化一个很好的途径。”李菁说,文创产品能让文物“活”起来,不再仅存于博物馆中。
差距在哪儿:思维意识与业内气氛
杨晓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份十几页纸的文件,纸张并不算新,都是黑白打印,封面上了胶封,上面写着《民族博物馆视觉识别设计研究与应用》,这是杨晓2012年在昆明理工大学念硕士研究生时的毕业论文,作为工业设计工程系的学生以及一名博物馆的科研馆员,她顺理成章地将两者结合在一起。
杨晓是博物馆的建馆元老,也是最早关注到云南民族博物馆文创产品的研究员。在她的论文里,除了研究云南民族博物馆的主色调、馆徽等视觉识别符号外,还表达了自己对馆藏文物开发的初步想法,包括运用服饰传统纹样元素做晴雨伞、礼品袋、礼品包装纸,设计白族剪纸图案的贺卡、明信片、文化衫、太阳帽等。这篇论文得到了导师的好评,后来她将论文中的想法提交到馆里,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杨晓清楚地记得,去年她在上海喜马拉雅中心参观“敦煌:生灵的歌”展览的情形,络绎不绝的参展人群让杨晓很感动,“最后两天人都挤爆了,还有坐着轮椅来的。”但最让杨晓惊讶的是,仅仅3个月的临展,主办方提供了很多与展览相关的文创产品,不仅有印着飞天图样的丝巾,还有各种印了敦煌壁画元素的环保袋等。杨晓买了印有莲花和佛指的环保袋留作纪念,也让她意识到云南与其他发达城市的巨大差距。
“大多数时候还是意识的问题,云南的博物馆需要思维上的转变,并且需要时机、推动力、渠道、设计者、项目组织者等。”杨晓说,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业内气氛。
专家支招:要结合传统文化与当代设计
在云南省博物馆纪念品商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堆满展柜,但同样缺乏馆藏文物元素。在顾客的追问下,导购员只好将手指向玻璃柜里零星的产品。玻璃柜里,印有羽人、鎏金骑士贮贝器、阿嵯耶观音等图案的金属书签,铲子形状的开瓶器,羽人竞渡的项链,带有绣片的布艺封套笔记本和花瓶冰箱贴等产品安静地躺着。除了这些,其他的展柜都摆满了牛虎铜案、编钟等馆藏文物的斑铜等材料的复制品。
吴白雨和他的工作室专门为博物馆做的青花等陶瓷器皿也被整齐地摆在展柜中,这些都是馆藏文物的复制品,吴白雨将它们缩小比例原模原样复制出来。吴白雨说,这些东西销量也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差,一些小型杯器颇受游客欢迎,也有少数人会购买大件产品。但包括牛虎铜案在内的斑铜等工艺品,价格动辄上千,确实是许多游客难以消费的,毛绒玩具、玉石水晶等不带有博物馆符号的产品,随处都能买到。
“文创重要的是在创意上,而且不应仅仅集中在大件上,应在细节上体现,结合当下生活,形成非常轻松的、便宜的、有新意的、便捷的,最重要的是实用的物品。”吴白雨强调,云南具备一些得天独厚的特色,因此研发者要根植于云南的文化,进行当代设计的转化。
与高校结合:仅关注生活用品是不够的
云南省博物馆和云南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的合作并不止于首届云南省博物馆馆藏文物全球文创设计大赛,博物馆更希望能逐渐结合学校的教学,根据博物馆的需要制定教学课题,请学生创作、教师指导,把教学和文创产品开发相结合。
这次比赛,云南省博物馆也不止与云南大学一家合作,公布的协办单位中,大到中国传媒大学、中央美术学院,小到云南州市的艺术学校都被纳入其中。大赛最初的要求很明确,要有“能融入柴米油盐酱醋茶、飞进寻常百姓家的文创产品”。要在公众接受度高的前提下,才有可能被量产成文创商品,成为“云南礼物”。按照此前公布的初评入围名单来看,学生们将关注点大都放在生活用品的设计上,丝巾、酒杯、开瓶器、U盘、笔记本、音响等应有尽有。
吴白雨在指导学生时也反复说,要根植于云南工艺材料,突出云南的风格。“云南的风格用两个词概括,就是朴实和率真。”吴白雨说,博物馆的文创产品,除了要注意和生活密切相关,还要与当代科技结合,“现在生活已经是一种科技化的生活,与传统的刀耕火种有区别。”另一方面,吴白雨也认为,设计者们仅关注生活用品远远不够,在游戏、音乐、影视方面也可以适当运用。在吴白雨的设想下,博物馆可以开发动漫产品,或者做一款虚拟游戏供游客打发时间,甚至将阿嵯耶观音设计成电子“导游”都可以。
目前,比赛正进入打样阶段。吴白雨有些担心,因为云南的很多学生对材料不了解,会造成工艺成本增加,优品率低。他甚至想过和制造业发达的东部沿海地区合作。
信心十足的未来:开发文创产品极有潜力
“云南是开发文创产品潜力最大的省份,这个毫无争议。”吴白雨解释,虽然地理位置偏远,交通不便,但也因此造就了云南文化的独立性。在他看来,其他发达省份的博物馆,甚至是故宫,目前都有一些急功近利的趋势,云南不需要一味向他们看齐,应该摸索出自己的特色。
目前,故宫共开发出了8700多种衍生产品,上海博物馆这些年开发的各类文创产品近2万种。其他博物馆开始紧追其后,但吴白雨并不看好这种大量开发的趋势。他认为一定要有“爆款”,在“爆款”的引领下再发展类型丰富的文创产品。对于云南,吴白雨信心十足,“云南有着非常具有特色的文化传统,有更加闲散的时间和空间,能更好地孕育出新的艺术形式,所以云南终有一天能够走出自己的博物馆文创之路。”
杨晓知道,开展这项工作并非轻而易举,因为常年和昆明理工大学合作,指导学生进行少数民族艺术与文创产品的应用研究,所以学生们常常会以此为题写论文,但之后却再没有得到实施。“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我们缺乏渠道、资金,非常需要外力推动。”杨晓说,因为馆里各部门工作比较繁杂,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他们只能暂时将内心的想法搁置。他们正准备向主管部门申请关于藏品的研究项目,其中会涉及到文创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