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诚实是最好的方法。我们非常坦率，尊重所有的访客，我们非常平易近人，但也不怕向观众提出挑战。我们不幼稚，不会去做一些哗众取宠的傻事，这就是我们成功的秘诀。

　　马丁·罗斯Martin Roth

　　英国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以下简称V&A博物馆）成立于1852年，被誉为世界上最重要的艺术设计博物馆。2016年7月，它被英国艺术基金会评为英国年度最佳博物馆。然而，在获奖仅仅一个多月后，身为德国人的馆长马丁·罗斯（Martin Roth）就对外宣布，因为英国公投脱欧，他决定辞去馆长一职。这时，他已经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了5年。

　　今年61岁的马丁·罗斯出生于德国斯图加特，曾任德累斯顿国家艺术收藏馆馆长。2011年，他成为V&A 博物馆第一位非英国国籍的馆长。上任以来，马丁·罗斯举办了一系列非常受欢迎的展览：2013年的英国摇滚歌手大卫·鲍伊展吸引了31万人；2015年英国时尚设计师亚历山大·麦昆的“野蛮之美”作品展吸引了来自87个国家的近50万人，这一展览也成为V&A博物馆历史上最受欢迎的展览。

　　马丁·罗斯也在推动V&A博物馆不断扩张。2014年，他与中国招商局集团签下合作协议，V&A协助招商蛇口创建新型文化综合机构 “设计互联”。“设计互联”包括蛇口设计博物馆，V&A在其中有专门的展馆。

　　近日，马丁·罗斯在伦敦接受了采访。

　　设法用最动人的方式来陈列馆藏

　　V&A博物馆外观。本文图片均由维多利亚阿尔伯特博物馆提供

　　V&A博物馆成为英国年度最佳博物馆，秘诀在哪里？

　　马丁·罗斯：诚实，诚实是最好的方法。我们非常坦率，尊重所有的访客，我们非常平易近人，但也不怕向观众提出挑战。我们不幼稚，不会去做一些哗众取宠的傻事，这就是我们成功的秘诀。

　　受欢迎的博物馆经常会人满为患，V&A也有类似的情况吗？

　　马丁·罗斯：人们总是喜欢到人多的地方。如果你到了一家餐厅，里面非常冷清，你会立刻猜这里的食物是否有问题。

　　博物馆也一样。许多观众喜欢来V&A，我们就设法让他们有足够的空间来欣赏。V&A 面积很大，即使一层楼有很多访客，你还是可以到另外一层，不怕空间不够。

　　V&A的特色主要是什么？

　　马丁·罗斯：V&A的历史不长，只有164年，但是馆藏涵盖了五千多年的艺术、建筑与设计史。从珠宝到彩绘玻璃，我们的许多馆藏与设计有关。陈列馆藏的同时，我们还会说明它们的制作技术、使用材料与制作流程。我们也有许多有关建筑、都市结构、机械工程的展览，它们既专业，又能让大众看懂。

　　另外，我们有很重要的西洋绘画、壁毯、雕塑、家具，也有来自中国、日本、韩国、中东、印度等不同地区的艺术品，很有多样性。

　　V&A博物馆贾米尔展厅

　　V&A的另一个特色是，它从一开始就被称为“大众的宫殿”，因为它是为一般民众而非有钱人设立的。我们是全世界第一家为民众提供餐厅的博物馆。你看，我们在许多领域都是超前的。

　　V&A会展示日常用品，比如学生制服和贴身衣物。你们为什么认为这些东西可以吸引人来参观？

　　马丁·罗斯：大家对贴身衣物总是很感兴趣！我们的展示十分特别，让作品充满了故事性，看我们的展览有如看一场电影、一出戏或一场歌剧。我们总是设法用最动人的方式来陈列馆藏，即使是日常用品，这就是我们能吸引人的原因。

　　因流行文化展吸引了很多青少年

　　V&A似乎比伦敦其他博物馆更吸引孩子。

　　马丁·罗斯：没错，许多家庭喜欢全家来参观。不只家庭，许多青少年也喜欢来，在博物馆界，这倒是挺特殊的。

　　青少年来，是因为我们有许多和流行服饰、流行音乐有关的展览。像刚开幕不久的秋季大展“你说，你渴盼一场革命：1966-1970年的记录与反抗”，通过音乐、电影、设计，探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的革命对我们生活方式的影响。这类展览总是会吸引不同年龄层的观众。

　　我们对观众也很友善。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开放式的中庭花园总有许多人来，小孩特别爱到水池里玩水。我们的餐厅本身就像个博物馆，特别吸引人。

　　你加入V&A后举办的第一个展览就是英国流行歌手安妮·蓝妮克斯（Annie Lennox）的。MoMA有的展览因为与流行走得太近被批判，V&A遇到过类似争议吗？

　　马丁·罗斯：从来没有人批评过V&A展示流行文化。MoMA之所以被批判，是因为举办烂透了的比约克展览——这个展览糟糕到没有人对MoMA所受抨击感到意外。

　　V&A明年5月将会举办英国摇滚乐队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的展览，这是你促成的吗？

　　马丁·罗斯：所有展览的出现总会因为许多机缘。我和平克·弗洛伊德的鼓手Nick Mason 很熟，5年前，我问他是否有兴趣和V&A合作，但是当时他无法确定这类展览的可行性。在大卫·鲍伊的展览成功后，我又和他讨论。当时平克·弗洛伊德刚在米兰举办了一个不太成功的展览，手中正好有不少可用于展览的材料，所以他们同意了。

　　对V&A而言，目前最优先的工作是什么？

　　马丁·罗斯：最优先的永远是收藏、对民众开放以及学术研究。我们的财务状况相当健康，足以增加收藏。从我上任以来，我们已经收了45000件作品。我们还计划在东伦敦建分馆。

　　V&A博物馆珠宝展厅

　　连英国首相卡梅伦都来看展

　　V&A博物馆陶瓷展厅

　　在你任馆长期间，V&A最受欢迎的中国大展是哪个？

　　马丁·罗斯：我认为，最受欢迎的是2013年举办的《中国古代绘画名品：公元700年—1900年》特展。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展览，策划严谨，影响力巨大，吸引了全球媒体。许多人不远千里过来，连当时的英国首相卡梅伦都来看展。这就是中国古代绘画的魅力。

　　2011年，你促成了北京国家博物馆的“启蒙的艺术”展。这个展览规模很大，结合了柏林国家博物馆、德累斯顿国家艺术收藏馆和慕尼黑巴伐利亚国家绘画收藏馆三家博物馆的馆藏，展期长达一年。不只是这个展览，你上任后，就开始与中国进行一连串的合作。为什么？

　　马丁·罗斯：事实上，我从1990年代晚期就开始和中国合作了。1993年，我在柏林世界文化宫看过中国前卫艺术展，当时在欧洲接触中国当代艺术的人不多。我就是从那时开始对中国产生兴趣的。

　　到1996年左右，我成了德国汉诺威世界博览会高级主管。我的任务是筹备主题展，其中一个主题是“可持续的超级大城”，上海就是我们研究的超级大城之一。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上海，与中国的合作非常愉快。

　　再后来，我成了德累斯顿国家艺术收藏馆的馆长。这里有许多“中国风格”的馆藏，比如梅森地区出产的瓷器、带中国图案的家具与建筑装饰。我于是举办了不少中德合作的展览，比如你前面提到的“启蒙的艺术”展。与中国合作，感觉非常好。

　　为何你会选择深圳招商蛇口作为V&A在中国的合作伙伴？

　　马丁·罗斯：是他们直接找我们的。他们对我们非常熟悉，也希望找合适的艺术机构。合作就是这么开始的。

　　V&A如何从合作中获益？

　　马丁·罗斯：博物馆将馆藏出借到世界各地的时代在改变。我认为在中国建立一个平台，共同合作，会更有效果。我们和招商蛇口在深圳创建了文化综合机构品牌“设计互联”，中国和欧洲组成的国际团队将筹划在中国各地的展览。在“设计互联”，V&A也有固定的展厅，会长期举办设计、建筑、时尚等方面的展览。

　　V&A是否考虑像古根海姆美术馆一样在不同国家开连锁？

　　马丁·罗斯：没有，深圳是唯一的。

　　“V&A成了全世界最成功的博物馆之一”

　　在你看来，中英合作与中德合作有不同吗？

　　马丁·罗斯：英国与德国的态度非常不同。我是冷战期间在斯图加特出生的。对我而言，国与国之间的沟通与对话非常重要，英国在这方面的态度比德国开放。德国有一种极端的道德标准，在沟通任何问题之前都必须先谈论人权。对我而言，如果要真正解决问题，这么做是很困难的。

　　我比较喜欢英国式的实际与开放。V&A就是以平等的方式与中国进行对话，这有助于彼此之间的合作。不过，中德之间仍有强烈的吸引力，我的很多德国朋友对中国感兴趣，反过来也是。

　　你对英国的描述或许没错，但是你要离开V&A，不就是因为英国脱欧吗？这是否来自德意志民族毫不妥协的天性？

　　马丁·罗斯：英国脱欧只是一部分的原因。我之所以决定离开，也因为V&A一切状况都良好，甚至可以算是全世界最好的博物馆之一。任务已经完成，我可以离开了，将机会让给年轻一辈。如果博物馆问题重重，我绝对不可能撒手的。我比较主张在事业最成功的时候离开。

　　我现在担忧的是欧洲的新民族主义，而英国脱欧恰好为新民族主义敞开了大门。V&A有一位毕业于剑桥大学的华裔研究员，她生在德国科隆，讲一口流利的中文与德文。她在德国时，竟然有人要她“回家”！回到哪里去？她在德国出生，拿德国护照，回到哪里？决定脱欧后，英国也有不少类似的事情发生，这让我非常愤怒。

　　在5年任期之后，你认为你为V&A留下了什么？

　　马丁·罗斯：如果我很自大的话，我会说我让V&A成了全世界最成功的博物馆之一。如果比较谦虚的话，我会说，我为博物馆举办了许多非常成功的展览，买了许多重要馆藏，聘请了许多优秀、友善的员工。

　　离开V&A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马丁·罗斯：打高尔夫球、滑雪、航海、远足、骑摩托车，还有吗？这已经很多了！